【莲叶】你怕不是个傻子
沙雕短篇
梗来自“三块一斤十块三斤”
好人有好报，真的。
你怕不是个傻子
1.
冬天的北京很冷，还霾。
天儿五点就黑透了，夜里小凉风一吹，冷气透着那么点阴险，角度刁钻地刮在骨头上，没有给秋裤一点点面子。
叶小钗好不容易出一回学校，去超市买了一大包吃的，拎在手里慢慢往回走。
天南山大学，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校园实在太大了，大得出一次校门都很有仪式感。
校门口有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热腾腾的甜香气在冷风里刚翻了个身就已经散了个彻底，摊上挂着个小小的灯，样式古旧，灯光微黄，努力维持着一点点人气儿。
叶小钗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实验室的小崽子们嚷嚷着要圣诞节福利，心念一转，朝那个摊子走了过去。
出人意料的是，摊主是个挺白净的年轻人，瑟瑟发抖地坐在摊子后边，裹了件厚厚的羽绒服，鼻子冻得红红的。
叶小钗口舌不便，敲了敲那个破旧的板车，看着那个年轻人。
摊主显然经验丰富，看他一身打扮既不像城管也不像工商，迅速从本质上理解了他的意图。
“糖炒栗子，”他热情地笑着说，“十五一斤，五十三斤，你要多少？”
2.
当叶小钗回到实验室，看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工科男孩子把三斤还有点热乎气的栗子瞬间抢完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可能是上当了。
“师父，”剑狼一边嫌弃地看着刀猿脚下迅速堆积的栗子皮，一边颇有点不安地问叶小钗，“这么多栗子你多少钱买的？”
叶小钗心情正复杂着，摇了摇头，摊开巴掌给他们比了个数。
“五十？”刀猿嘴里塞着吃的口齿不清：“一袋一斤，门口那个丑大叔不是卖十五一斤吗？”
太扎心了，你还要当面说出来。
剑狼甩过去一个眼刀：“大概是最近涨价了吧，啊哈哈哈……”
叶小钗有点惆怅。
人家到底涨没涨价，他心里是有数的。
不过这话不能告诉别人，太丢人了。
他看看门口的牌子。
今天这五十块三斤的算数题，让门口的博导两个字都有点委屈。
3.
然而天南山大学的bbs说得好，机械系的叶小钗老师，除了科研实力过硬之外，还有一个别的老师难以企及的好处，那就是天然呆。
当然，这话不能让他们实验室的人听见，他们会暴起胖揍这样说的痴汉们，并纠正说我们老师只是有点过于善良。
天然呆，哦不，善良的叶老师一转头就忘了这件事，甚至安慰自己，不就五块钱的事儿吗，一细皮嫩肉的小孩儿，看着跟他学生差不多大，大冷天在外头辛苦奔忙，跟人家计较什么呀。
所以在他半个月后再次出门采购，看见那个年轻人正在推着小车卖糖葫芦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那个年轻人细看起来长得很是清秀，白色短发毛茸茸的像只兔子。
叶小钗没找他麻烦，他却先喊住了叶小钗：“同学等一等！糖葫芦不来一根吗？”
叶老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大衣和运动鞋，感受很是微妙。
bbs上每年都评校草，凭照片在评选板块随便提名，哪个楼盖得高，哪个人就是年度校草。
而在这个理论上只有学生能参评的榜上，叶小钗一直都是稳定的前三名，时不时还能拿个第一。
后来bbs版主看不下去，封禁了叶小钗的提名楼不让他参与江湖争斗，在主版特意给他颁了个“天南山终身校草奖”，亲自建万层高楼让后人瞻仰。
叶小钗本人则是困扰的。
难道长得显小也是错吗？
现在，在这个三十岁高龄还被陌生人喊同学的时候，叶老师似乎又感受到了被bbs疯狂艾特的恐惧。
“同学，”那个卖糖葫芦的还保持着他的热情，“好不容易出一趟学校，给室友带点特产，十块钱三根怎么样？”
叶小钗被这种敬业的奸商精神震惊了，甚至不想追究他卖给别人是不是三块钱一根，只想回家好好照一下镜子，看看自己脑门上是不是写了“低龄弱智儿童大家快来骗他”几个大字。
他麻木地扫码付了十块钱，回宿舍思考人生去了。
4.
不得不说，这位奸商的经营范围特别广泛。
过了没一周，叶小钗在实验室穿着拖鞋去大厅打水的时候，又在门口看见了正在往收发室送鲜花的小骗子。
过了最初的无奈之后，他再看见这人，竟然有点想笑。
小骗子跑过来热情地拉着他的手：“哎呀同学，好久不见，最近怎么不去校门口了？”
叶小钗手一抖差点把暖壶砸地上。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呢？
——哎呀冤大头啊，你最近怎么不送上门让我赚小钱钱呢？
兄弟，你不觉得你这种做法过分了吗？？？
骗子丝毫不虚，甚至塞过来一张名片：“以后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找我！我们业务范围可广了，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叶小钗目瞪口呆看着那张名片。
做工还挺好，烫金的，只写了名字和电话。
齐烟九点天踦爵。
没写职务，可能觉得“糖炒栗子销售经理”或者“冰糖葫芦市场顾问”听起来不够讲究。
天踦爵一拐一拐地走了。
叶小钗觉得手里拿的不是名片。
上面明明写的是“我，天踦爵，打钱”。
5.
能怎么办呢，打就打吧，叶小钗忧愁地想。
你看这一个清秀少年，他没有自我堕落从事什么色情行业，也没有靠潜规则混娱乐圈，每天兢兢业业地努力卖东西做奸商，这是多么的不容易。
很久以后，剑狼无意间听他说了这段思想历程，老实孩子沉默许久，才给出了一句公正的评价。
老师，你怎么傻fufu的。
不管是出于傻，还是出于教书育人的伟大情操，叶老师在一个肝完论文有点失眠的晚上，痛定思痛，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给骗子发了一条短信：实验室缺个记录员，你考虑一下吗？
6.
骗子半夜收到短信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
7.
第二天叶老师收到了回信。
“同学，年纪轻轻就安于现状是不对的！再苦再累，我也要坚持做生意，实现我开店卖螺蛳粉的理想！”
叶老师心很累。
但他还是尊重了这个听起来有点味道的理想，说实话这年头的学生都挺有想法的，他去年收的那个年级前五名的研究生，人生梦想是去猫咖给猫铲屎。
叶小钗想了想，问那个骗子：“你们的经营范围里，有防脱洗发水吗？”
骗子回得很快：“有啊！”
叶小钗语气很严肃：“贵点没关系，不要假货，博士生长几根头发都不容易。”
骗子一口答应下来：“您放心！”
叶小钗扔下手机，心说这是最后一单，就支持一下这个理想。
而且手下几个学生虽然现在看着头发浓密，但要念博士，还是要早早做好准备。
下午，骗子就把洗发水送来了。
叶小钗本来想着，他也就弄点X王什么的，贵点就贵点，但拆开箱子，他发现自己太年轻了。
大纸箱子里装着四瓶不知道什么泡成的液体，连个标签都没有，看着就可疑。
骗子拍拍胸脯：“同学你放心！这是我家祖传秘方，绝对有效！”
叶小钗抱着那个箱子，心说我要真是个同学就好了，要秃秃一个；现在发下去给学生，一秃秃一窝啊。
骗子欢天喜地加了他的微信，并且如数收到了转账。
做个心眼好的人，总是要付出点……金钱的。
8.
叶小钗说到做到，这绝对是最后一单。
一个人被骗一次是意外，两次是脑有坑，三次就是无药可救了。
学生们一脸怀疑地把那几瓶液体领了回去，都在打听老师是不是被什么传销组织骗了。
他的实验刚刚做完，正是连续肝文章的时候，每天连饭都顾不上吃，昏天黑地。
大半夜的，学生都跑光了，叶小钗看看表，已经错过了食堂的夜宵时间，拿起手机点了个外卖。
单身就这点不好，明明会做饭，但完全懒得做。
他揉着脖子等了半个小时，电话响了。
这号码似乎有一些眼熟。
接起来，骗子欢快的声音响起来：“喂，叶同学，你的外卖到了出来取一下。”
叶小钗手一抖，很怕这份外卖里藏着什么巨大的阴谋。
9.
事实证明，骗子这回没有搞什么鬼。
他似乎也感觉出一直明目张胆薅羊毛的行为终于惹到了这位客户，送来的外卖不但难得地热乎，里边还多加了一块小蛋糕。
叶小钗觉得这肯定是套路，用一块几块钱的蛋糕放松一下冤大头的戒备，然后方便进一步坑到更多的小钱钱。
他绝对不上当。
但他也没得法啊，最近确实忙，他点外卖的频率大幅上升，而这个骗子就是如此神奇地，能在众多的订单里找到他的那份，然后用那种熟悉的欢快语调给他打电话。
……还老在里边放东西。
叶小钗感到深深的无奈。
10.
直到有一天，刀猿进来找他签字，看见桌上堆着的一小把巧克力，咋咋呼呼地大喊：
“师父！你有钱了啊！”
叶小钗骤然听说他以为是几块钱的小人情，其实一次能顶三顿外卖，他又一次震惊了。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套路。
他想抓着那个骗子好好问一下他到底想干什么，叶小钗不过就是乖乖被他骗了几百块钱，至不至于下这么大一个套给他啊？！
当天晚上骗子来送外卖，对着他那张僵硬的脸，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不是，那个，咳，”天踦爵头一次出现了“不好意思”这种表情，“同学我看上你很久了，你缺对象吗？”
11.
缺啊，怎么不缺。
12.
就这样，在叶老师坚定地认为自己绝不可能再被骗钱之后，终于成功被骗走了色。
处对象以前，天踦爵天天来给他送外卖。
处对象以后，天踦爵天天拿着他的卡晃荡到食堂里，买一份饭，然后晃晃荡荡给他送到实验室里。
叶小钗甚至觉得有点难为情，他的项目正好到了这种时候，连个看电影的时间都没有。
天踦爵也不生气，每天来实验室陪他吃饭，然后往他旁边一坐，就有乖巧的剑狼小朋友给他拿ipad玩儿。
虽然他在知道了叶小钗是老师而不是学傻了的工科学生之后，还是适当地表示出了惊讶：“啊？原来我不是在泡无知小男孩儿啊？”
……行吧。
天踦爵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叶小钗老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聪明，但是不自大；他有点儿奸猾，但尺度拿捏得像是在撒娇；他涉猎广泛，其实也不像叶小钗想象的那么年轻，可以说是个见多识广的社会人。
在沉浸在象牙塔里半辈子都没有出来的叶小钗面前，他的故事比知网文献还多，讲起来绘声绘色，简直是给单纯的副教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
虽然叶小钗也不是很有钱，但他照顾九点生活贫困，出去活动从来没让九点花过什么钱。
可以说是真爱了。
13.
过了一段时间，叶小钗琢磨着，差不多定下来了吧。
他正要找天踦爵说，小九点却犹犹豫豫地跟他开口借钱，说他看好了一个商铺，想盘下来做咖啡店，没想到上家突然急着脱手，怕不能等他攒够钱了。
叶小钗问，你缺多少钱？
九点咬咬牙：“首付还缺个三十万吧。”
叶小钗掏出手机来查了查账户：上个项目正好结了劳务费，再加上存款，差不多有三十万多一点。
大学老师其实工资不高，三十万也是攒了好几年的存款了。
九点抽抽鼻子，看起来像要哭了：“你等等我赚了钱就还你。”
叶小钗摸摸他的头：没事，商量一下，做聘礼是不是有点少？
14.
天踦爵很感动。
天踦爵转走了三十万块钱。
天踦爵失踪了。
叶小钗起初没觉得有什么，后来觉得不对，发短信问他在忙什么，天踦爵只回复了一句，过几天回去。
叶小钗放心了。
然后一周过去了，天踦爵没回来。
一个月过去了，天踦爵没回来。
两个月过去了，天踦爵还是没回来。
叶小钗开始怀疑自己失恋了。
徒弟们听说了这件事，都纷纷沉默了。
“师父，”刀猿一拍桌子，“你怕不是个傻子？”
15.
叶小钗也怀疑，自己怕不是个傻子。
那天他去超市卖东西，才发现校门口卖栗子的小摊还在，摆摊的是个中年人，没鼻子，长得很奇怪。
糖葫芦摊也还在，是个老头子摆的。
外卖小哥每天一换。
生活本来就应该这样，没有什么年轻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年轻人——会裹着件臃肿的羽绒服做小商贩，或者突然改行做独家外卖小哥。
他的爱情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他的钱也是。
16.
剑狼知道他失恋了心情不好，很担心他。
刀猿虽然神经大条，但明白钱没了是个大事，也很担心他。
名战作为贴心小棉袄，觉得钱和爱情一起没了实在太惨，格外担心他。
新招进来的谜独白和凄城不明就里，跟着一起瞎几把担心他。
学生们一合计，老板这样下去不行。
老板不开心就容易低气压，低气压就会影响工作，影响工作就很可能让他们几个延毕。
他们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凑钱买了一套西装，往叶小钗身上一套，给他安排了一次相亲。
“对方条件可好了，说是真·富二代，刚刚接手家族企业，就喜欢文化人。”剑狼毫无灵魂地安利道：“老板，你就去看一眼，对方说了饭钱不用你出。”
叶小钗拗不过这群危机感爆棚的学生，被推进了那个看起来很贵的饭店里。
29号……
相亲对象背对着他，看背影似乎梳了一个大背头，很是精英的样子。
叶小钗到他对面正要坐下，瞅了一眼相亲对象的正脸，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好，我是齐烟九点天踦爵，”他的前男友眨眨眼睛，“你也可以叫我素还真。”
17.
素还真是一个富二代，真格的。
但他是一个有理想的富二代，叛逆的富二代，不肯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在他接手家族企业以前，他坚持自己要白手起家体验一下生活。
于是他借了老秦的糖炒栗子摊。
并意外地收获了爱情。
素还真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郑重地推过来一个小盒子和一张黑卡。
“做我的男人……呸，”素还真捂了一下脸，“我是说，戒指我买好了，晚了两个多月还能作数吗？”
叶小钗打开那个盒子，并没有看到闪瞎眼的一百多克拉的钻石。
还好还好，不是开启了奇怪的霸总或者玛丽苏小说。
挺符合九点品味的戒指，足够漂亮。
他拿起黑卡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连本带利还钱啊。”素还真一副精英打扮，笑起来和天踦爵一模一样。
叶小钗疑惑地看他。
“里边是你的三十万，”他眨眨眼，像那个神奇的骗子，拉过叶小钗的手握住自己的，“这是利息。”
18.
后来叶小钗成为了全校第一个坐拥千万财产的老师。
卖了自己，一本万利。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