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配角激情加戏。
今天被官方喂糖开心得飞起,
字数加了20%。
倒数第二三段的两句话分别出自圣埃克絮佩里《人类的大地》和舒婷的《致橡树》。
携风来(28)
“照世明灯”正躺在荒原为数不多的宾馆里,个人终端可以在这里稳定地充电,他甚至还格外悠闲地放着歌儿。
荒原资源匮乏,大部分居民还住着老旧的毡房,进化者可能有比较多样的职业,但普通人只能依靠游牧维生。
这是荒原深处最好的住所了。
他住得很满意的样子,穿着一件毛茸茸的浴袍,卷曲的头发垂在脸颊两边,睫毛又长又翘,和慈郎本人简直一模一样。
先报信的是窗边的风声。
“照世明灯”睁开眼,朝着窗户的方向,微微正坐。
叶小钗踏着月色出现在三楼的窗外,无形的风托着他的身体,他甚至非常有礼貌地敲了敲窗户。
他并不担心会有人发现他,风声本就是荒原生活的一部分,剧烈波动的气流会把他的身影掩藏起来,在他彻底掌控了精神体之后,他可以隐形出现在任何地方。
“请进。”
叶小钗推开窗户,以一种非常利落但淳朴的方式,从窗台爬了进去。
他踏上屋内地毯的时候甚至被过分柔软的触感绊了一下,惊诧地看了一眼这奢华的地面。
“照世明灯”眉眼含笑:“你是叶小钗?坐吧。”‘
叶小钗点头承认,在另一张圈椅里坐了下来。
他并不着急,当一件事情将要变成既定结果的时候,人们总希望它进行得慢一些,好多留下一些回味的时间。
房间里充斥着轻快的音乐,假照世明灯递给他一盒巧克力饼干,跟着音乐轻轻哼唱。
叶小钗毫无戒心地接过来咬了一口。
“照世明灯”看着他:“我早就听说过你。”
叶小钗完全不意外,他在第三塔和荒原的名气似乎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大,他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其实我有点了解你哦你不知道吧”的开场白。何况这人能被照世明灯选出来做替身,比人对第三塔的机密有所了解,知道他叶小钗的存在实在不足为奇。
“照世明灯”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摸摸自己的下巴,又笑了起来:“现在见了,有点明白先生为什么对你如此看重了。”
他看向天花板:“你来,是我的时候到了。”
叶小钗不否认,低着头,用纸巾擦了擦沾着巧克力酱的手指。
他来,是来杀死这个“照世明灯”的。
慈郎之前为了哄骗这些首领,许下了不少关乎第三塔利益的承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第三塔不参战”以及“第三塔和荒原分享第九塔技术”两项。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照世明灯似乎意在苦境,因此慈郎亲自进了荒原,把自己放在荒原联盟的眼皮底下,来安联盟统帅的心。
谁也不知道这个“照世明灯”是他人假扮的。
甚至连叶小钗也猜不出,到底慈郎自己有没有进过荒原;如果他真的来过,又是什么时候瞒天过海回到了第三塔。
翳流被灭,现在是撕毁条约和荒原翻脸的时候了。
慈郎是个讲究人,不大愿意堂而皇之地出尔反尔,因此,他要制造一个“照世明灯遇刺身亡,新塔主废除所有旧条约”的假象。
面对荒原,他确实经验丰富。
荒原联盟里的都是江湖人,他们奉行一些奇妙的江湖道义,这样做能大大降低他们对第三塔的仇恨值,只要叶小钗能受得住他们的刁难,他们基本上不会把矛头转向第三塔。
“早在我变成照世明灯那一天,我就知道我会死。”
假照世明灯起身泡了壶茶,荒原没什么像样的茶叶,苦涩的味道飘满了房间。
他把廉价的白瓷杯子递给叶小钗:“我知道你身世坎坷,你有没有期盼过死亡?”
叶小钗接过茶杯来,垂眼思考了一会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假照世明灯像个幼童一样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我生来懦弱……”他慨叹道:“我总是在怨,为什么我是个进化者,为什么不能生做一个普通人。”
叶小钗安静听着。
和充满爱与理想的塔方总部不同,照世明灯身边的人,总是有许多异于常人之处。
——当然,叶小钗也是其中之一。
“照世明灯”的故事很平淡,他的语气也很平淡,天下的悲苦事总有那么多,谁的苦难细究起来都不值一哂。
他不愿说原本的姓名,只说自己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他们生活在第三塔较为平静的区域,靠近苦境内部,比边境风气保守不少。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都是平平无奇的人,在彼此的眼中却是千金不换。
他父母双亡,生活很是艰辛,他的爱人却没有过怨言,一直陪在他身边。
十六岁那年,他进化成了哨兵。
他的爱人很为他高兴,进化者总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他终于能摆脱贫苦的生活。但过了十七岁,他的爱人却依旧是个普通人。
她的家人因此改变了态度,他们开始反对这门婚事。
这并不让人意外,养大一个娇柔的女孩子,父母总归要多几分考量,招个身体比一般人强健些的女婿尚且要担心女儿会不会被欺负,如今要招一个进化者,万一婚后有些什么冲突,一个错手还不闹出人命吗?
他一再申明自己绝不会伤害爱人,她的家人却坚决不松口。
他们并不是故意刁难,他甚至在他们眼底看到恐惧。那是普通人面对进化者时的本能反应,就像食草动物面对捕猎者——哪怕是个吃素的捕猎者——都会忍不住产生戒备。
他们在害怕他,为了女儿的安危,却还坚持着不肯退让。
他突然没了坚持的勇气,他的爱人却跑出来找到他,要跟他远走高飞。
年少热血,他一时间情难自已,答应了下来,后来却反悔了。
不为别的,她的家人拼命保护着她的样子,深深地烙伤了他的眼睛。她们一家感情如此深厚,为了情爱就硬要咬牙割舍这份亲情,他不敢做这种要求,也不敢保证能让她一生中绝不后悔。
他的爱人隔窗听到他的答案,背着简陋的行囊,在他窗边执拗地等了一夜。
他盯着爱人熟悉的剪影,咬着被角无声地痛哭,咬得满嘴都是血味。
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离开。
而他没想到的是,他的爱人并没有回到家里。
据说有流窜的黑帮刚好路过这个原本还算安宁的小镇,她年轻的生命被猝不及防的命运绞碎了,留下一地血色。
慈郎天亮时剿匪路过,只来得及给年轻的女孩收了尸。
“以前,先生问过我,想不想死?我说想,他又问我,能不能再撑几年?”
“我说,我的妻子都没了,世上再没什么人与我有关,我为什么活呢?”
“先生对我说,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求生不得或者求死不能,我尚且能左右自己的生死,应当庆幸。他不是要劝我活下去,而是要我活到他需要的时候。”
“他帮我收了妻子的尸骨,我欠他一个人情。”
“我问他,我要等多久?他没有回答我。”
假照世明灯看了一眼叶小钗:“看来我也没有等很久。可见贼老天还知道他欠了我。”
房间里一时无言,只有音乐轻快地跳动着,为幸福和快乐歌唱。
“你呢?”他说完自己的故事,像是被抽走了小半生气,眼底却烧着一小簇不甘的火:“你靠什么活了下来?”
叶小钗被他的故事感染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打开个人终端,慢慢地敲下了几个字。
不信天意。
假照世明灯看着他的眼睛,只看见一片浓黑雾气缓缓翻涌。
“哈,”他拍拍叶小钗的头,摆了一点长辈架子,“先生果真从不错眼。”
他哼着歌站起来,打开衣橱开始一件一件换上衣服,那是一身二三十年前流行过的休闲服,牛仔裤,白衬衣,外边套一件夹克。
“现在已经买不到这种衣服了,质地太粗糙,也没有微电阻发热,”他对着镜子拉平衬衫的褶皱,“我从不怀疑你这样的小朋友能把以后的日子变好……但我已经太老了。我只能属于过去,再美好的未来里也没有人等着我的出现。”
“我在十八岁那年已经死了,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他对着镜子摆了个老式的pose,那个年代的人照相都喜欢做这种傻傻的手势。
“终于能在四十八岁的时候下葬,我很感激。”
当荒原联盟的守卫听到警报声冲进房间的时候,叶小钗还坐在刚刚的椅子里,吃完了那一小盒巧克力饼干。
他舔掉了手指上最后一点碎屑,气定神闲地看着闻讯赶来的联盟首领。
个人终端上弹出了最新发布的消息,他动动手指,放大的3D影像映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里。
第三塔宣布为前塔主照世明灯的死亡负责,现任塔主叶小钗全权接受第三塔一切事务。
鼻端消散的巧克力味盖不住浓重的血腥气,叶小钗突然很想念总部的宿舍。
他才第一次感觉到绑定这件事给他的影响,并不仅仅是“睡过了,所以要很亲密才可以”这样的感觉,而是你的人生中突然出现了一条最后的退路,一个让人安心的庇护所,一个无助时最先想到的人。
爱绝不是互相凝视,而是共同展望同一个方向。
像两棵同样高大的树,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他眯起眼睛,看着被一群士兵簇拥而来的人。
TBC.